发布日期:2024-07-11 19:02 点击次数:194
商务君按:经常外出“Social”的编辑似乎比埋头苦干的案头编辑更受老板青睐,但萨克斯·康明斯显然属于后一种,而他的档案却被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特藏部留存。作为高级编辑,萨克斯·康明斯在兰登书屋工作了25年,从1933年一直工作到1958年去世。合作过的作家不可胜数:西奥多·德莱塞、格特鲁德·斯泰因、W.H.奥登、辛克莱·刘易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伊萨克·迪内森以及交往最深的两位尤金·奥尼尔和威廉·福克纳。
萨克斯·康明斯的太太根据康明斯与多位著名作家的交流记录和她所耳闻目睹的编辑往事,写成《我只是一个编辑:萨克斯·康明斯和他的作家们》一书,书中记录了康明斯从事编辑工作的“九大心法”。
2023年6月,企鹅兰登集团作出了大幅裁员的决定,其中包括多位工作多年、在行业极具影响力的编辑,比如编辑出版劳伦斯·赖特、爱丽丝·门罗的安·克洛斯,编辑出版巴勒斯坦裔理论家爱德华·萨义德多部著作、与琼·狄迪恩私交颇深的雪莉·万格尔。
兰登书屋的编辑们:(左起)杰斯·斯泰恩、罗伯特·林斯科特、萨克斯·康明斯、哈利·莫尔、戴维·麦克道维尔
回想20世纪30年代兰登书屋创立之初,只有两个编辑,萨克斯·康明斯和贝尔·贝克就能完成出版社所需的案头工作(工作强度可想而知)。从1933年7月开始,萨克斯•康明斯在兰登书屋工作,直到1958年7月去世,在去世前一天,他还在病床上赶工,一心要审校完毕伊萨克·迪内森、埃德加·斯诺的两部书稿清样。
兰登书屋创始人之一贝内特·瑟夫在回忆录中区分过两类编辑,除了埋头苦干的案头编辑,就是经常外出四处物色书稿、与作家、经纪人吃饭喝酒的编辑。贝内特·瑟夫当然更青睐后一种。不过,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特藏部收有埋头苦干的案头编辑——萨克斯·康明斯的档案,更准确地说,他的档案属于美国出版史这个大类,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与剧作名家尤金·奥尼尔的往来(包含奥尼尔写给康明斯的60封信,《悲悼》《啊,荒野》《送冰的人来了》等剧作出版前的长条校样,奥尼尔的太太卡洛塔写给康明斯的约160封信,等等),此外,还有格特鲁德·斯泰因、W.H.奥登、舍伍德·安德森、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伊萨克·迪内森、埃德加·斯诺、贝内特·瑟夫、玛格丽特·米德等人致萨克斯·康明斯的信件。
萨克斯·康明斯的太太,钢琴演奏家多萝西·康明斯根据这些档案材料,以及她所耳闻目睹的编辑往事,写成《我只是一个编辑:萨克斯·康明斯和他的作家们》一书,为这位习惯于“抹去自己”的编辑绘制出一幅工作肖像(他经常在家里看稿),我们也能从中发现关于编辑这一古老职业的秘密心法。
《我只是一个编辑:萨克斯·康明斯和他的作家们》
作者:[美]多萝西·康明斯/著,任战/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九久读书人
出版时间:2024年1月
审读报告要说真话
萨克斯·康明斯在1929年经济大萧条时转行成为编辑,1933年进入成立不久的兰登书屋。兰登书屋的创始人之一贝内特·瑟夫不仅买下了老东家利夫莱特“会下金蛋的鹅”——“现代文库”,还是乔伊斯《尤利西斯》在美国解禁后的合法出版社。
在康明斯首先接触的那批作家里就有格特鲁德·斯泰因,这位写出“罗斯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的作家当然是无法被编辑的。可是读了她的非虚构作品(涉及二战时法国被德国占领期间的生活),康明斯无法心平气和:“将她的整部手稿从头读到尾就像忍受逐滴落下的水刑”“观点被胡乱抛出,掩埋在混乱的冗词赘语之中”“词语和概念被随意使用,来暗示一种哲学立场。可那根本算不得立场,只是一连串宣言,毫无一致性和责任感可言”。
成为倾听者
“倾听”有两层含义,一是能抗住作家的诉苦,比如尤金·奥尼尔(“我看不到出路,简直想把这该死的玩意丢掉”),比如福克纳(“见鬼,我真的是有天分的,萨克斯。只不过我花了55年才发现它。我想,是我一直忙于写作才没有发现它。”)。
二是用倾听来帮助作家生出自己的作品,康明斯虽然自己不写诗,却有诗人的耳朵,“医生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几部诗集都是在兰登书屋出的,都是由康明斯编辑的。
必要的“社恐”
康明斯最怕参加新书发布之类的鸡尾酒会,一次,他的太太多萝西目睹了这样一幕,刚到派对现场,萨克斯就想回家,不巧一位女士端着酒杯过来和他攀谈,问他:“您是做什么的?”冲动之下,他信口答道:“我是做清洁和修理工作的。”这也没错,小到错别字(清洁),大到全书的结构布局(修理),都是收到新稿件的编辑要做的分内事。
对文字的专注力要求编辑做出取舍:一天只有24小时,桌上却总有改不完的稿。这也是康明斯为什么总在家里看稿的原因,办公室里让他分心的因素太多,而看稿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坚信铅字神圣而有生命
《包法利夫人》里有一个百读不厌的情节,爱玛跟情夫倾诉衷肠,而罗道耳弗这个风月老手听过千百遍类似的话,只觉言辞浮夸,甚至感慨“何况人类语言就像一只破锅,我们敲敲打打,希望音响铿锵,感动星宿,实际只有狗熊闻声起舞而已”。当话语变成铅字,沟通、交流的效力是减少还是增加了?
萨克斯·康明斯似乎在入行前已将这一问题思考清楚——还在读医学院牙科的他在纽约格林尼治村结识了剧作家尤金·奥尼尔,奥尼尔推荐康明斯去利弗莱特出版社(即出版奥尼尔剧作的地方)做编辑,然而没多久利弗莱特破产,奥尼尔坚持在出版合同中加上一条,保证萨克斯•康明斯担任他作品的编辑,在合同存续期间,在他新选择的出版社中要给萨克斯·康明斯一个编辑岗位。康明斯也为了奥尼尔,仔细权衡了有意出版其剧作的每一家出版社,最终选择了贝内特·瑟夫。正是语言的魔力凝聚成二人的友谊。
尤金·奥尼尔
头脑保持开放
这是萨克斯·康明斯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讲座时说的话:“编辑……需永远记得他正在编辑的每一本新书都是一个全新的存在。”
拒绝重复,拒绝千篇一律,他清醒地认识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美国,出版人无法再用一份通俗流行书目蒙混读者。他敏锐地发现读者对于古典文学有着旺盛的求知心,助推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乃至近代思想家(蒙田、培根、休谟、斯宾诺莎、马基雅维利……)登上畅销书榜单。
想象力是炼出来的
也是在回忆录里,贝内特·瑟夫认为干得过头的编辑是受挫的作家,总是忍不住想改写作品,因为他们自认为能写得更好。“萨克斯·康明斯是一位优秀的编辑,却是个不成功的作家。他自己写的东西堆砌辞藻,华而不实,如果别人拿这样的文字给他看,是要遭到他嘲笑的。”别被瑟夫这番牢骚误导——通过阅读一个个语词,在脑中想象作家想表达的微妙思想,这种能力萨克斯绝对有,而且是十级。
只举一例,为了蹭《莉莲·罗素》这部电影的热度,贝内特·瑟夫跟帕克·莫瑞尔签了合约并支付预付金,希望尽快攒出一部莉莲·罗素的传记,跟电影同步上市。萨克斯·康明斯被派去督促传记按时完成。从日记可以知道,这部在20天内完成20章的传记完全是由康明斯写的,只是署名“帕克·莫瑞尔”,当时反响就不错,直到今天还有重版。贝内特·瑟夫肯定不知道,否则他会把那些自打脸的评价从回忆录里删掉。
反对废话和妄言